讲述：师 傅

作者：张书华

前年全国政法队伍教育整顿，曾有一个规定动作：老政法讲传统。省检察院通知我回机关给同志们做了一个半小时的报告。在回顾波澜壮阔的检察工作经历时，我曾谈到耿耀臣是我检察业务的引路人，他带我入行时的点滴记忆始终伴随着我的职业生涯。

四十多年检察生涯的大部分时间我是追随着耿耀臣老师的脚步一步步走过来的。于我而言他是同事领导、又是老师和兄长。1981年9月我参加检察工作时，他已经是延边州检察院从事公诉工作的刑事检察二科副科长，他后来任副检察长也长期分管刑事检察工作。1983年全国开展历时三年的严厉打击严重刑事犯罪斗争，我被安排给时任副科长的耿耀臣做书记员。

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他常掛在嘴边的那句话“ 办案人必须要吃透案情”。“吃透”就是要把案件证据情况烂熟于心，这既是他身体力行的自律标准，也是对我们办案的基本要求。那时的办案制度是：个人审查，集体讨论，检察长或检察委员会决定。他对办案作风的要求很严苛，无论是当科长组织集体讨论，还是当主管检察长听取案件汇报，好多办案人没准备好都不敢向他汇报案件。他听取案件汇报时常要求办案人要把卷宗放在他的案头上，拿着阅巻笔录或审结报告汇报。而他常常是一边听着汇报，一边翻阅卷宗。曾有过办案人汇报时被他打断，问道：你说的这个情节有证据证明吗，在哪卷哪一页？办案人答不上来，停止汇报，回去准备好了再来。在他的要求下，我们审查案件不敢懈怠，特别小心，不查明事实，证据链条不完整不能结案。由于把关严格，整个刑事检察队伍养成了求真务实的办案作风，既便是从重从快的"严打"期间，延边州检察院的案件质量也没有出现过大的问题。他的严谨使他在政法系统内树立了业务专家的形象，在刚刚恢复重建的检察院里成为公认的行业翘楚。

做为全州检察机关公诉人的领头人，我跟着这样的“业务大拿”办案，耳濡目染，只要注意学习，必会收获多多。学习办案从阅卷审查开始，复核证据，讯问询问，补充侦查，出庭支持公诉各个环节都要悉心体悟。每个环节他都悉心指导，出现失误纰漏从不放过，有时批评的还很严厉。那时一线办案缺人手，刚刚了解程序，对办案还未驾轻就熟，我就被任命为助理检察员。

第一次履行支持公诉职责是“严打”期间与耿耀臣副科长一同到汪清出席审理祖秉昆流氓团伙案的法庭。多被告人、多犯罪事实、多辩护人，审判长是延边州中级法院刑事审判庭许衍华副庭长，庭审进行了一整天，几乎是一气呵成，中午在法庭上一瓶汽水，两个面包。耿老师宣读起诉书后，所有公诉活动都放手由我来进行，仅在庭审讯问和法庭辩论中做了补充讯问和发言。因为有老师坐阵，我也敢于放手一搏，整个出庭表现还算流畅有力。回来路上，耿老师点评：有理有力还算到位，有节尚有不足，辩论重点应主要针对被告人而非辩护人，特别是对辩护人关于团伙犯罪中作用的辩论观点不应一概反驳，应当合理纳言。醍醐灌顶、说得我心服口服。

耿老师是延边州刑事检察的领军人物，能言善辩是他的特点，业内有绰号“耿铁嘴”，这是对他专业地位的认同。他不仅在法庭上善于雄辩，而且大力倡导在讨论案件时不同观点的碰撞，有时同志们为案件证据采信，为适用法律，此罪还是彼罪争论得面红耳赤，常常引来其他部门围观，我清楚记得刑检部门案件讨论进入高潮时，站在门口旁听的民行干部赵景芳也参战抢着发表观点。耿老师把这叫做“出庭预演”，这种方式使好多庭审辩论的问题在预演中就有了应对预案，而他总能在总结时画龙点睛，指点迷津。

师带徒，徒效师，有传承，渐成一派，很多人都说我和耿老师的公诉风格一脉相承。耿老师公诉发言愿意用设问、反问增强结论性语言气势，我们还喜欢用排比句式提升辩论力度。通过开展庭审观摩活动，这种公诉风格被纷纷效仿，系统内渐成风尚。延边州中级法院的刘立群副院长给我们的公诉风格定义为“排山倒海式公诉方式”。现在反思当时的公诉人过于强势，按照现代司法理念似有诉辩不平衡之嫌。在当时对提升打击刑事犯罪的声威，扩大检察职能影响力无异是具有积极作用的。

1985年我获评全国优秀公诉人，少年得志不禁有些飘飘然，荣誉带来的提职奖励接踵而至，周围一片恭维声，唯有耿老师的话让我警醒：你未来的路还很长，要谦虚谨慎，把你那翘起来的小尾巴给我夹住。

耿老师不仅引领助力我提升履职能力，而且参与了我许多人生成长的重要过程，我入党他是领誓人，我结婚他是证婚人。他任副检察长，我接任起诉处副处长，后来我先后任了公诉处长，副检察长，师徒在一个班子里共事。他调任林区检察长，我接任他分管刑事检察工作。他退居二线时，我又从省院奉调到延边林区分院接任他的检察长岗位。

通过他我认识了他的同学、亲友，也多处成了朋友。循着他的足迹，步着他的后尘，学着他的榜样，追随着他的脚步，我也成长进步。

人生关键处在起步，检察生涯肇始时他是启蒙者，检察事业发展中他是引领人，正是那时的丰富积淀才能有后来的厚积薄发，正是那时的从严要求才能有后来的严谨自律，正是那时铺就的正确道路，才有后来的行稳致远。

再回首往事如烟，忆征程岁月蹉跎，对公平正义的共同追求把我们联系到一起。亦师亦友，感恩遇见，如傅如兄，感恩帮助。

（张书华 吉林省人民检察院原副检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