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刑事法官的“棱角”与“柔情” ——记陕西省宝鸡市金台区人民法院审判委员会委员、刑事审判庭庭长白明瑛

上图：白明瑛到乡村开展法治宣传。


上图：白明瑛开庭审理未成年人犯罪案件。

　　她坐在那里，笑脸盈盈，说起话来柔声细语。乍一看，你很难将她与严肃理性的刑事法官联系起来。

　　审判台上的她，目光如炬、神态从容，似一把凛凛的剑！

　　她，就是陕西省宝鸡市金台区人民法院审判委员会委员、刑事审判庭庭长白明瑛。

如果没有天赋，那就不断重复

　　1995年，白明瑛通过招考进入金台区法院工作。从书记员、内勤到助理审判员，7年里，白明瑛做过庭审记录、文书核对、装订案卷等繁琐细碎的事务性工作。对每一项工作，她都认真对待。白明瑛认为，正是这些细碎的工作历练了她，让她养成了严谨细致的工作习惯。

　　“每一种阅历，都是一笔宝贵的财富。”白明瑛望着窗外，思绪缥缈，慢慢回忆起过往。

　　初到法院，白明瑛觉得有些“挫败”，因为自己不是法律专业出身，诉讼时效、管辖权异议、合议庭……诸多法律最基础的概念和术语，她都不是很明晰。

　　“小白有个‘作业本’，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工作中遇到的各种问题。那时候她拿着个本子，到处问，我就开玩笑地说她是个‘法院小学生’。”白明瑛曾经的师父、退休法官杨秀芳笑着说。

　　在那段日子里，白明瑛仿佛是一块“吸水海绵”，抽时间学习民法通则、婚姻法、民事诉讼法等法律法规，将常用的法条一一记录，再将这些摘录出来的法条、法律概念逐一吃透理解，熟记于心。

　　如果没有天赋，那就不断重复。

　　愿意下“笨功夫”的白明瑛，很快就掌握了基本的法律知识。当理论积累到一定程度时，白明瑛意识到，法律的生命在于实施，就算背再多的法条，如果不能将法律运用在矛盾化解上，不会将法律与案件事实融通，终究是“纸上谈兵”。

　　于是，白明瑛从“小学生”转变为“侦察兵”。

　　法官与当事人的每一次通话，白明瑛都细心倾听，留心学习法官如何通知当事人，如何答疑解惑；每一次当面调解，白明瑛都认真观察，仔细学习法官如何捕捉双方的矛盾焦点，耐心细致地逐一攻破“症结”；每一次庭审记录，白明瑛都高度专注，学习法官如何驾驭庭审，如何在抽丝剥茧中查明事实；每一次校对文书，白明瑛都严肃谨慎，在校对的同时摸索着法官判决的“脉络”……

　　白明瑛就这么边看边记、边记边学、边学边思，几年的时间里就形成了一本本厚厚的“偷师”笔记。

　　生活不会辜负每一个努力向上的人。2002年，白明瑛被任命为助理审判员，开始独立办案。

　　白明瑛一步一个脚印，从基层人民法庭、立案庭到刑事审判庭，从审判员、副庭长到庭长。

　　“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要扎扎实实。”白明瑛眼神坚定地说。

挑最重的担子，啃最硬的骨头

　　2018年，全国扫黑除恶专项斗争拉开帷幕。

　　同年12月，宝鸡市首例恶势力犯罪集团案件交到了白明瑛的手中。

　　“我办得下来吗？”忐忑的白明瑛曾这样问当时她的庭长。

　　“年轻人就是要敢办大案、难案！”庭长语气坚定。

　　带着组织的信任和刑事法官骨子里的坚韧，白明瑛承办了该案。把握证据标准、抓住审查重点、认定案件事实……“不断学习办理该案的过程，也是逐步提升自我能力的过程。”白明瑛的确信和经验，就是在审判的磨砺中增长。

　　随后，涉众型电信网络诈骗案、非法集资案、涉外诈骗案……一件件重大敏感、新类型案件，使白明瑛逐渐得心应手。

　　“敢挑最重的担子，敢啃最硬的骨头，善于用行动作最好的表率……”这是同事们对白明瑛的评价。

　　2021年9月，由全国扫黑办、全国教育整顿办“双挂牌”督办的薛某伟等17人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案指定管辖至金台区法院，作为院扫黑办主任、刑事审判庭庭长的白明瑛再一次冲在一线，承办了这起具有重大影响的涉黑案件。

　　接手案件后，白明瑛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薛某伟案件的审理开创了我审判生涯的几个之‘最’！”白明瑛打趣道。

　　事实多、证据多，案件体量“最大”。17名被告人涉及8项罪名，有383本卷宗，各类证据近千份，涉案财产1.29亿余元。那时，如书本一般厚的案卷一车车推进白明瑛的办公室，将她娇小的身躯淹没，将狭小的办公室填满。白明瑛坐在案卷的“包围圈”里，每天逐本吃透、逐个攻破，与合议庭成员逐本讨论、逐个分析……阅卷期间，每天忙碌到深夜成为她的常态。最终，经过点滴积累转化为20余稿、26万余字的阅卷笔录。

　　社会危害性大，关注度高，办案难度大。该起案件是金台区法院成立50多年来受理的案情最为重大的案件。作为案件承办人的白明瑛，深知责任重大。从2000年到2020年，该案的时间跨度长、犯罪事实多，每一起事实都要有充分的证据予以证实。针对阅卷过程中发现的证据瑕疵、可能存在的漏人漏罪等问题，白明瑛和办案团队多次与公安、检察机关沟通，先后召开庭前会议8次，5次书面建议公诉机关补充侦查、调取证据，为依法高效审理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2022年5月26日至29日，整整4天，从上午8时30分开庭，到晚上8时30分休庭，白明瑛每天主持近12个小时的高强度庭审，最后一天庭审结束已近深夜。看着同事们被汗水浸湿的衣裳和因长时间佩戴口罩而在面庞上留下的深深勒痕，白明瑛这位坚强的“铁娘子”红了眼眶，不断说着：“不容易，真不容易，大家辛苦了……”

　　白明瑛一直“要求”自己，作出的裁判、书写的文书都必须经得起检验。写完该案345页、19万余字的刑事判决书后，白明瑛仍不敢松一口气，甚至比以往更紧张。她明白，一份判决书发出去后将“覆水难收”。因此，在10天的时间里，白明瑛和办案团队将判决书整整校对了5遍，她经常在梦中惊醒，一想到判决书中可能有哪个问题没注意到、可能有哪个细节没做好，就立即起来再看一遍，直到判决书交付印刷，她的心里还在牵挂。

　　“公堂一言断胜负，朱笔一落命攸关。”这不仅是对刑事审判重要性的贴切评价，更是压在刑事法官肩上的千斤重担、万钧责任。

　　“我不敢说自己的办案水平有多高，但我办的每个案子都问心无愧，都心有底气！”白明瑛说。

给孩子寻找一个“避风港”

　　“法律不是冰冷的条文，作为法官有责任将法理与情理融合，让法律有温度。”这是白明瑛秉持的坚定信念。

　　在一起盗窃案中，被告人柳某因身体原因多次投牢不成，最后一次，竟为了抗拒服刑而自残。

　　当得知柳某自残系因为家中有一个12岁的孩子无人照料时，身为人母的白明瑛忧心忡忡。

　　柳某早年离婚，离婚后妻子便外出打工再无音讯，多年来孩子一直由柳某独自抚养，因此孩子便成了他最大的牵挂。柳某深知自己此次犯罪可能见不到孩子了，便将孩子托付给了朋友。

　　白明瑛按照柳某的陈述，风尘仆仆地找到了孩子。

　　当时的宝鸡已经入冬，北风料峭、寒气刺骨，房子里没有暖气，冷得像一个大冰窖，人坐一会儿就要赶忙站起来跺跺脚，活动活动。为了取暖，孩子只能蜷缩在破旧的旧棉絮被子里，身上穿的仅仅是一件校服外套。在交谈中，孩子问白明瑛最多的问题是——爸爸什么时候来接他？

　　白明瑛决心要给孩子寻找一个“避风港”。

　　为此，她联系了未成年人保护组织，多次往返于社区寻找、联系临时照顾人。根据打听到的线索，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在市内某保险公司上班的柳某的姐姐，希望她能在柳某服刑期间照看孩子。

　　“白庭长那时候可真是下了很大的功夫，起初跟柳某姐姐电话沟通，柳某姐姐还十分抗拒，不愿提及犯罪的弟弟。后来，柳某姐姐干脆不接电话了。白庭长就一遍遍去单位、家里找，当面做思想工作，这才让柳某姐姐慢慢放下了心中的芥蒂，同意照顾孩子。”法官助理董佰姓回忆。

　　为孩子找到了能照顾他的人，可白明瑛依然放心不下。柳某被关押后家里就没有了生活来源，她又奔赴社区、民政部门，积极争取救助款项，帮助孩子办理了低保手续，让孩子的生活多了一份保障。

　　“父亲犯罪了，孩子是无辜的，他甚至更需要我们的关心关爱，我只想尽我所能为无辜的孩子营造一个安全稳定的生活环境。”白明瑛说。

　　妥善安置完孩子，白明瑛又专程去了趟监狱，将孩子的生活状况告知了柳某。

　　“白法官，千言万语都表达不了我的感谢，我一定好好接受改造，争取早日出狱和孩子团聚。”得知孩子生活被妥善安排的消息后，这个七尺男儿流下了感激的泪水。

　　柳某刑满出狱后，专门来到金台区法院向白明瑛表达感谢。在交谈中，得知柳某因服刑经历迟迟找不到工作、生活再次陷入困境时，白明瑛又多方联系。恰逢区妇联在发放服刑人员子女专项救助款项，白明瑛及时告知柳某，让他按程序申请、领取救助款，帮助他们渡过困境。

帮失足孩子回归正途

　　“法官，没人管我，我是喝西北风长大的。”

　　庄严的法庭上，一名少年说出这样的话，轻描淡写的语气好像在诉说别人的事情。

　　白明瑛听到话，心中咯噔一下。她知道，戏谑的言语背后，是一个犯错少年一路“摸爬滚打”的沉重步伐。

　　2006年起，金台区法院未成年人犯罪案件由白明瑛审理，2013年她被任命为未成年人审判庭庭长，全面负责未成年人审判工作。怀揣着对未成年人的关爱，白明瑛将满腔热情投身于此，真情付出、爱心挽救，见证了一个个少年开始新的生活。

　　不同于一般的刑事案件“依法惩处”的审判思路，未成年人犯罪案件要以“教育为主、惩罚为辅”，要相信大多数的少年犯通过挽救与感化最终都能有所转变。“宽容但不纵容”是白明瑛审理未成年人犯罪案件的办案原则。

　　“人生明明有那么多条路，我偏偏走上了不归路！”

　　“我当时就不想活了……”

　　很多年了，小忠的这些话还在白明瑛耳边回荡。

　　那是一年的春天，白明瑛收到了小忠的案子。

　　一个高中生怎么就成了盗窃电缆的罪犯呢？带着这个疑问，白明瑛立刻给小忠所在的看守所打去电话，管教说小忠情绪非常不稳定，不配合工作。

　　挂了电话，白明瑛忧心如焚。事不宜迟，她当天就赶到了看守所。面对白明瑛关切的询问，小忠并不愿意敞开心扉，而是一直埋头痛哭。

　　“没关系，哭出来也许会好些，等你想说了再告诉我们，我们来就是想要帮助你的。”白明瑛并没有催促他，而是一直看着他，适时地安慰他。

　　终于，小忠停止了哭泣，泪眼婆娑地抬起头，讲述了他的经历。小忠生于农村，为人热情、心思简单，重义气，因结交了有盗窃习性的成年人张某后，一时头脑发热走上了犯罪道路。小忠的父亲发现后及时带着他自首，但小忠内心觉得愧对父母的养育之恩，因此心灰意冷。

　　“法官，我还有机会吗？”小忠声音颤抖地问。

　　经过与小忠的交流，白明瑛又走访了小忠所在的村组、学校等调查了解，结合具体事实和情节，依法对小忠判处了非监禁刑。

　　惩罚不是目的，庭审之外的有效跟踪帮教，才能帮助少年犯驱散笼罩在头顶上的阴霾。

　　案件审结了，但白明瑛和小忠的联系却更加密切了。白明瑛时刻牵挂、关心着小忠的思想和学习动态，通过电话、QQ与小忠聊天，鼓励其重振信心、好好学习。最终，小忠顺利完成了高中学业，考上了当地一所职业技术学校。毕业后，小忠到深圳找了一份工作，自给自足之外还能给家里一些贴补。工作中，小忠及其朋友遇到困难时，依然会联系白明瑛寻求法律上的帮助或找她进行倾诉。

　　“祝你新婚快乐，生活幸福！”几年前，白明瑛通过朋友圈看到了小忠结婚的照片，欣喜不已，便在小忠的朋友圈留下了祝福。

　　在审理案件时，白明瑛常常听到这样的辩解：“我不知道这就是犯罪啊……”她意识到，未成年人法治教育任重而道远。

　　办案之余，白明瑛多次带领庭室干警以“法治讲座进校园”“法治大讲堂”等形式，走进中小学校开展主题普法宣传活动。她还将近年来审理的案件整理成生动鲜活的法治小故事与孩子们分享，受到大家的热烈欢迎。同时，她借助于“法院开放日”活动，邀请孩子们走进法院，开展模拟法庭，接受法治教育。

　　“人生的扣子从一开始就要扣好。”为了有效预防青少年违法犯罪，提升未成年人自我保护意识，白明瑛主动与金台区蟠龙二中联系，共同在该校创建了全市首家青少年维权教育基地，并以此为平台，全方位、多角度的构建和完善辖区校园法治教育网络。

　　说起未成年人审判工作带给自己最大的感动，白明瑛表示：“当真真切切感受到每一个孩子的真心悔悟，实实在在看到每一个失足少年在经过迷茫和颓废的挣扎后重新回归正常的生活，我才切身体会到这份职业的价值所在……”

把光和热传递下去

　　时光清浅，岁月悠长。

　　曾经初出茅庐的书记员，已经成长为堪当重任的庭长，白明瑛想起自己接过前辈“衣钵”时的情景，一个信念也扎根于心田。

　　热爱审判事业、热心青年培养，把接力棒交给年轻人。白明瑛想把自己在法院成长过程中感受的光和热传递下去。

　　作为经验丰富的资深法官，白明瑛就像曾经的前辈一样，常常鼓励青年法官办大案、难案，解答他们有关法律适用方面的种种困惑，引导他们将刑事审判置于法治建设中去思考。身为党支部书记，她坚持每周一例会制度，与支部党员干警一起交流思想和工作。

　　刘沛宏是一名年轻的法官助理，2016年进院以来一直在刑事审判庭工作。刘沛宏热爱调研，白明瑛在日常工作中，尤其是新类型案件审理中经常鼓励他多发现、多研究，也会将自己的审判经验和看法与之交流。

　　“去年，我撰写并发表的关于法律援助的论文，就是白庭长在审理案件中发现并给我提供的思路。论文撰写中，白庭长还主动提供了有关案件数据，给予了我实践方面的悉心指导，才让我的论文内容更加充实。”刘沛宏说。

　　如今，刘沛宏已成长为一名“多面手”，不但是成熟的法官助理，更是调研能手，还完成了自己博士研究生的学业。

　　在白明瑛的带领下，刑事审判庭干警在全市乃至全省刑事审判领域崭露头角——1名法官获评全省人民群众满意的政法干警，2名法官获评全市法院刑事审判先进个人，1名法官助理在全国法院学术讨论会获奖并获评全省法院调研工作先进个人……

　　夕阳西下，余晖洒满整间办公室。白明瑛望向书柜里摆放的一张张照片、一本本荣誉证书，再看看桌面上满满的案卷，恍惚间，20多年前坚毅笃行的青年仿佛就屹立在眼前。（来源：人民法院报 张军利 张怡）